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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冈印象丨源头活水老茶馆

发布时间:2023-03-20 17:20|栏目: 省内茶情 |浏览次数: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每每读到南宋理学家、思想家、文学家朱熹的这首《观书有感》古诗,就想起了凤冈龙井,还有龙井后壁的“源头活水”摩崖石刻;“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每每听到电影《沙家浜》里的这曲唱段,就不由得思量去寻找祖辈和父辈们口中讲述的龙泉老茶馆。

曾家茶馆曾经的模样



源头活水寻茶馆


追寻曾经的龙泉老茶馆,得从凤冈老龙井的泉水说开去。早在明代就有《黔记》载:“石之龙泉……怪石嶙嶙,水从石罅仄出 ,一见一否,初出汇一泓,再出又汇一泓。从小渠度水关,流驰城外。水味甘洌,居民往来井井,余流可灌田。”又有清康熙《龙泉县志》及《龙泉记》碑载:“龙邑城内东北隅,有泉流石穴中,其深远不可测,名龙井。……取其水之清而冽甘,胜牛乳。噫!使此泉生于中土,遭刘升诸品题,岂在金山惠泉下哉!” 再有清乾隆《四库全书》载:“龙泉,在城内,凤凰山下,泉自洞中流出,大旱不竭,一邑资其灌溉,县之得名以此,城外又有小龙泉,水甘冽,取以烹茶味甚佳”。今天,龙井南侧石壁显眼处的“源头活水”摩崖石刻赫然可见,据考,该石刻出自明代。清康熙龙泉知县张其文所撰之“龙泉记”碑刻,直至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依然立在龙井边的石矶上,碑首刻有“黔中第一泉”五个大字。这些历史记载和遗迹遗物,都佐证了龙泉水之甘冽,早负盛名。其源头活水,不仅是龙泉人的生活之源,更是滋养了龙泉老茶馆和茶馆文化。

有了龙井泉水的滋养,龙泉茶馆业自然欣欣向荣。在上点年岁的老龙泉城人记忆里和口传中,清末至民国初年,龙泉茶馆业已十分兴盛。只是到了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癸酉年),龙泉城周边突降暴雨,骤雨成洪,向龙泉城奔涌而来。为了阻止洪水入城,人们便关闭了上城门。哪知雨急水涨,很快洪水就如猛兽般冲垮城墙,顷刻间奔涌入城,将沿街民房冲毁十之八九,街上居民躲避不及者,被冲走淹死者无数,城内老茶馆亦尽数遭殃。这就是凤冈历史上悲惨的“癸酉大水”之灾。癸酉洪灾后,百废待兴,过了几年,城内茶馆业才渐次恢复重振。

曾家茶馆留下的茶馆老茶器茶具

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至五十年代初,凤冈龙泉茶馆业一派繁荣景象。县城内已有茶馆5家,北城门外有茶馆1家。从上城门到下城门,依次是上城门边(即今二小巷出口附近)的张家茶馆。往下走,大约在老中医院地段,是王家茶馆。再往下走,约在今联想幼儿园正门口附近,就是石家茶馆。石家茶馆隔壁,是曾家茶馆。再往下走过十字街,到今解放路棕丝巷与王家巷之间,就是汤家茶馆,汤家茶馆斜对面是龙井巷,经龙井巷直达龙井仅百余米。城里这几家茶馆全都串在龙井这条线上,全靠龙泉水滋养着。出了下城门,在原小龙井坎上的猪市坝边有棵老紫荆树,树旁就是蔡家茶馆,而蔡家茶馆,依赖小龙井的泉水养。

那时的茶馆,雅俗共享,无关贵贱。每天茶馆大门一开,来的都是客,喝的都是茶,谈着天下事,消息传千家。于是,小小的茶馆就成了当时龙泉社会的一方舞台,接纳着三教九流,八方来客,也丰富着龙泉百姓的日常生活。



岁月悠悠话茶馆


有了龙泉水,有了老茶馆,便有了茶馆生活。追寻几位老龙泉人的记忆,寻踪当年老茶馆的旧址和遗物遗存,龙泉老茶馆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民国和解放初期的凤冈龙泉老茶馆,是清一色的川式茶馆。茶馆大多设在临街木房的一楼。大通间长进深未隔断的一楼门面,成了茶馆的主要经营场所。靠着门面两侧的木板壁,各放置长长的一排竹靠椅,每两把竹靠椅之间,放着一张茶凳或茶几,用于放置茶具、茶点之类。两排竹椅之间的空间,除了留下过道外,常放着几张大方桌,每张方桌四周配四根长木凳。一旦茶客多,竹靠椅不够坐时,大方桌也可以接纳不少茶客。偶有说书唱戏的,走棋打牌的,大方桌便成了他们的表演舞台,或是技艺博弈的凭靠道具。而那些议事谈事的,也愿围桌而坐,边品茶边慢慢交谈。

黔北集镇上的老茶馆  

那时茶馆里所用的茶具,不是今天人们想当然理解的土巴碗、细料碗或一般茶杯、茶缸,而是清一色的细瓷盖碗。冲茶用的茶壶,多是长嘴茶壶。茶馆用茶,也不是今天人们想香中的只有本地细茶粗茶,当时全国主要茶区的茶叶,如川茶滇茶江浙茶等都有流入,也有茉莉花茶菊花茶等。苦丁茶、本地粗茶是进不了高档茶馆的,只在平民茶馆中出现。本地茶客们大多还是喜欢喝本地的细茶。茶馆人家将茶从集市上买回,除了花茶外,都要进行重新加工。每家茶馆,都有一套对茶叶进行再制作的秘方,且多在晚上茶馆打烊后制作,制作方法秘不外传,除保证再制的茶叶香高持久、滋味醇厚、好喝耐泡,暧胃提神外,还要以自家独有的特色茶来招揽和留住茶客。到了解放初期,尤其是汤家茶馆坚守到改革开放后,茶馆用具也发生了一些的变化。从清一色的细瓷盖碗向细瓷茶杯过渡,并渐渐替代盖碗。而茶馆用茶,外来茶类渐渐淡出,本地细茶、粗茶、苦丁茶成为茶馆用茶主角,粗茶用量增大,茶馆变得更加平民化大众化

“拿开来!”“开来了!”“拿叶子来!”“叶子来了!”每天茶馆一开门,这茶堂里的吆喝声便此起彼伏。龙泉老茶馆的吆喝可算一绝,茶客一落坐,大喊一声“拿开来”或“拿叶子来”,围着短围腰的跑堂(又称茶倌或店小二)一边应道“叶子来了!”一边拿着装有茶叶的盖碗或瓜子过来(通常一个茶客一盏盖碗茶和一碟瓜子),竳在茶几、茶凳或茶桌上。紧接着,跑堂提着长嘴壶过来,大声应道“开来了!”远远便掺水冲茶。“叶子”,是那时茶馆对“茶叶”的代称。“开”,是那时对“开水”的代称。盖碗茶加水却不叫“拿开水来”,是因为在本地俗语中,事没做成或做砸了叫“水了”或“搞水了”,物品差叫“东西水”,人品差称“水得很”。因此,茶馆里避讳说“水”字。

茶馆里避讳说“水”字,但茶馆泡茶是离不得龙井泉水的。为保证茶馆用水,每家茶馆的后院或厨房,都安有一个大石水缸,用于盛放挑来或买来的龙井泉水。每天早晨,当茶馆的大水缸蓄满泉水时,茶馆也开门营业了。特别是每年正月初一的清早,不管是茶馆还是街上的居民,都抢着去龙井挑水,叫挑金银水。此时的龙井人满为患、拥挤不堪。平时茶馆用水,多是自家人去挑,忙不过来时,就喊挑水卖的人送来。当时龙泉从事挑水卖职业的有贺剪巴囔(混名)、干二爷、华三爷等。茶馆烧水用的灶头,一般离水缸不远,以便取水。茶馆灶头有长寿灶(长条形)、眉月灶(弯月形)、七星灶(北斗七星排列形)等,均为多孔土煤灶,以便能同时烧多壶开水,满足泡茶用水之需。烧开水时用干煤粑,封火时用稀煤粑。每至夜晚煤灶封火、水缸腾空,茶馆才打烊休息。茶馆从开业起,只要不停业,灶头从来都是白天燃火,晚上封火,从不熄灭,以示生意红红火火,长久不息。

曾家茶馆留下的茶点老漆盒

进茶馆喝茶,也叫泡茶馆或蹲茶馆,这种叫法延续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时的茶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小民,不分年龄,不分阶层,有事无事都可以进去的。能经常去泡茶馆,那可是市井小民的幸福生活。有事的边喝茶边谈正经事,无事的吃茶摆龙门阵扯闲谈。一般茶客两三角钱,就着一盏盖碗茶,一碟瓜子,就能无拘无束地在茶馆泡上大半天。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茶价也不尽相同。茶客们坐到累了,斜靠着竹凉椅还可以打瞌睡。要是有说书、演戏、玩杂耍的来,大家凑上几块钱,就能点上一出,娱乐、高兴一下。于是,老茶馆又成了人们休闲消遣的娱乐场所。

龙泉老茶馆的文化娱乐方式很多,有演川戏说怀书打吃嗙嗙(又叫扯道琴)、打合叶(打铰铰)等形式, 三国、水浒、西厢记等是当时流行的说书、唱戏主要内容。而打花鼓、玩杂耍也是茶馆里少不得的,但往往多在茶馆临街大门外进行。特别是打花鼓流行二人配,男人打鼓女人唱,有时还会掺杂些“十八摸”之类的“荤段子”来活跃气氛,取悦茶客。当年县城的几家茶馆,基本都有这些娱乐表演,也还有诗书棋画等雅集之风。而生意最为红火的是石家茶馆,演川戏则主要在汤家茶馆,象棋书法爱好者多聚曾家茶馆。当时说怀书的基本是四川人,有代德宽、杨通华、张著谦等,这些人都懂川戏,他们轮流在各家茶馆献艺,与汤家茶馆的汤天生等交往更频,经常聚在汤家茶馆探讨怀书、川戏及凤冈地方戏。各家茶馆内都有一张条桌,说书先生往条桌前一坐,手拿醒堂木往桌上一拍,便开讲了。凤冈有名的杨怀书就经常在曾家茶馆、汤家茶馆轮流说怀书。茶馆中,也常有茶客打川牌,打点子牌来打发时间,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能在这龙泉老茶馆中觅得一席之位,并找到他们最舒适的存在。   



各领风骚看茶馆


曾经的龙泉茶馆,相互影响又各领风骚。各家都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领,用活自家资源,来吸引新茶客,留住老茶客,并形成了各家的特色与优势,把民国到解放初期那条不长不宽的龙泉古街,装扮得有声有色。而让茶客们流连忘返,又盛名远扬的则是石家茶馆、曾家茶馆和汤家茶馆。

作者秦智芬(左)采访曾家茶馆见证人李培文老先生(右)

石家茶馆,距大龙井约三百米,是当时县城最负盛名的茶馆。在八十八岁的干国䘵老先生和几位老龙泉人的回忆里,石家茶馆主人石洪英,四川人,清末民初移居龙泉,善于经商办业,其家产业兴旺,修建有大片房子,开有茶馆、客栈,还开有银匠铺和踩面坊。石洪英有两儿一女,大儿子石本善为当年国民政府的地方保长,在地方享有名气。二儿子在国民党部队中当兵,后来去了台湾。女儿石本华,是凤冈早期城区小学学生,属于那时为数不多的有文化的女性。石家产业兴旺,家大业大,实力雄厚,石家茶馆也就成了当时县城规模最大环境最好影响力最大喝茶最热闹的茶馆。达官显贵,兵爷富商,最爱往来其间。民国初年,贵州禁烟总办前右路清乡(乡)办郎云程,两次莅凤禁烟,其公干活动多有在石家茶馆里进行的。后来的凤冈县国民政府参议长、国大代表史肇周,也是石家茶馆的常客。在来往茶客中,也不乏说书唱戏、江湖杂耍、农夫小贩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石家茶馆亦俨然成为一方茶江湖,人际大舞台,更成为当时龙泉社会结构的一个缩影。

石家茶馆和石家客栈共用一栋二楼一底木瓦房。该木房一楼横向为一大开间门面,纵向为长进深大通间。一楼用于茶馆及辅助用房,后院放置一口大石水缸,用于装挑来的龙井泉水。厨房打有烧煤的多孔“七星灶”,几个长嘴壶装满泉水,轮换置于灶上烧开水用于茶馆冲茶;二三楼为多间客栈用房和自家住房。石家茶馆一直开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因成立“公私合营”的合作社,茶馆停止并改建成了合作饭店及旅社。

曾家茶馆,与石家茶馆仅一墙之隔,是流传到今天,依然保留着当年茶馆痕迹的茶馆。曾家茶馆,为曾代传夫妇所开创,曾代传为凤冈县国民政府文书,茶馆主要由妻子何治华实际管理。何治华为西山大户何氏之女,贤良淑德、经营有方,制茶收钱、招呼茶客样样都不落下,把曾家茶馆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成为当时龙泉最为闹热又兼具雅趣的三大茶馆之一。

曾家茶馆留下的茶馆账单竹挂

在年近八旬的李培文老先生和曾家后人的回忆里,曾家有一栋三列两间、两楼一底的木瓦房,一楼临街两间中间列子未装板壁,成为一个大通间门面,用于茶馆经营的主场所。二三楼为客栈用房及自住房。一楼后院为茶馆储物房与小天井,天井坝一边放置长方形石水缸,装满了挑来的龙井泉水,以保证茶馆经营和自家生活用水,一边砌有烧煤的多孔“长寿灶”。

曾家茶馆,与石家茶馆一样,每天都是茶客满座的,闹热得很。主人曾代传喜爱象棋、书法,常有茶客来曾家茶馆边喝茶边切磋棋艺、书法。品茶对弈挥毫泼墨,成为曾家茶馆的亮点,也吸引了不文人雅士往来其间。其子曾继忠,从小在茶馆受到熏陶,象棋棋艺名列县城前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继忠曾选入凤冈代表队,多次参加省、市、县级的大型象棋比赛。

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曾家茶馆也因成立“公私合营”的合作社为饭店,茶馆业停止经营;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曾家老木房被改建成砖房,当年老茶馆的很多元素自然消失,而茶馆主人何治华,带着一份对茶馆的热爱和坚守,保留下当年茶馆用的部分茶器、茶具和茶桌、茶椅留给曾家后人。今天那些带着时空记忆的雕花桌椅、青花茶罐细瓷茶壶茶盖碗、公道杯,以及漆器茶盒、账单竹挂,还有半载埋在地下的石水缸,依然安静地躺在曾家小楼里,静静地诉说着当年龙泉老茶馆的辉煌。

汤家茶馆,是离大龙井最近的茶馆,又是县城老茶馆中文化气息最浓的茶馆,也是坚持经营到最后的一家龙泉老茶馆,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停业。

袍哥茶碗阵之“单鞭阵” 

汤家茶馆主人汤天生,生于1917年,青少年时就在祖传的汤家茶馆提壶把盏,跑堂待客,民国晚期为国民政府职员,解放后为龙泉川剧团团长、龙泉镇文化站负责人。汤家茶馆后来主要由其妻李继梅(湄潭马山人)在日常管理。汤家后人至今也常常说起,汤家茶馆曾是川戏票友们喜欢出入的地方。汤天生本人不仅是票友,还是川戏演员,他平生就爱川戏,经常在茶馆中唱上几段。在他的影响下,川戏票友们常聚汤家茶馆喝茶,交流川戏习演心得。由于汤家茶馆经常有川戏表演,也吸引了不少戏迷茶客走进汤家茶馆,喝茶看戏说戏

凤冈的川戏最初由四川人魏子仪先生传入教授,当时还成立了凤冈民间“玩友会”,并为“玩友会”培养了三批学员共计二十余人,汤天生是第三批学员。魏子仪于民国初年来龙泉时,县长詹恺的儿子(人称詹幺爷),原本喜欢打扬琴、唱扬琴戏,后又跟魏子仪学川戏。因他与“玩友会”的学员王宇安等人交好,便常来往于汤家茶馆,交流川戏的坐桶子、提签以及戏中的生、旦、净、丑等角之唱、打、做、念等基本功。由于有这位特殊人物的加入,凤冈川戏及汤家茶馆自然受到了很多的关注,汤天生从小亦受到川戏影响,加入“玩友会”后,更是练就了扎实的川戏表演功底。解放后,“玩友会”更名为“龙泉川剧团”,实为县川剧团,汤天生曾任团长。时有成员魏济安、王宇安、张培安、严云章、肖树槐、汤天生、昝西成、唐庭芳等20多人,他们除了正式公演外,也常常聚在汤家茶馆“打几帷”“唱几折”助兴。

汤天生不但川戏唱得好,而且兼攻诗、书、画,并有所成。上世纪八十年代所立的龙井“龙泉记”和“文峰塔记”碑文是他的墨迹,从明代延续至民国时期的凤冈古城最后一张城图,也是他的绘作,此图中标注了龙井的位置及附属水洞门、六角亭等。在《汤天生作品集》中,有关龙井的书法、绘画就收录了十五件之多,而他还反复用书法方式,表达过他对朱熹那首古诗《观书有感》的喜爱,自取笔名“古龙泉”并刻有印章。这些都源于他的龙井情结,和对龙井“源头活水”深深的眷恋。龙井泉水,不仅滋养了汤家茶馆,还丰富了汤天生的一生。他曾赋诗赞龙井:“飞雪飘飘洞碧流,相传龙井有潜虬。休疑黔水无云雨,四季还能灌潭河。”“龙井清泉处处香,白塔高耸映黔江。文峰桥上添景彩,真武青山最霞光。

作者汤权(左)采访龙泉老茶馆的见证人干国禄老先生(右)

龙泉城的其余三家茶馆,规模稍小,但也各具魅力。上城门边的张家茶馆,男主人姓张,金沙沙头人,是县长胡玉坤的得力助手,主妇姓卢,叫卢升忠,系凤冈县第一届女子学校学生,故人们习惯以女主人的姓氏称呼这家茶馆为“卢家茶馆”;王家茶馆,主人王向奎,后来传给其哑巴儿子,故有人称其为“王哑巴茶馆”。而下城门外,在小龙井坎上猪市坝边的蔡家茶馆,因离猪牛市近,往往是猪牛偏二(做猪牛生意的中间人)出入的地方,是当时最平民化,也最接地气的大众茶馆。



行走江湖泡茶馆


川式龙泉老茶馆,喝的都是川式盖碗茶,自然就有盖碗文化。这其中有一般的礼仪文化,也有袍哥人家的盖碗阵文化等。比如,茶客将茶盖朝下放在茶托与桌面上,表示需要加开水,叫“覆盖续水”;将茶盖覆于碗,盖上随便放一小物,表示暂时离开还要回来喝,叫“覆盖留茶”;茶盖仰放碗上,茶钱放在碗旁,表示可以收钱、收碗了,这叫“仰盖离开”;又如,将茶盖仰放桌上,旁边则有人过来,站着端茶即喝,喝了离开,就不用开钱,这叫“喝过路湟”,这是在茶馆里,有钱人对无钱人的施舍。喝过路湟者如果坐下,或将茶盖盖上,则要自己开茶钱;再如,茶客仰盖开钱离开,杯中还有茶水,就有人过来端起就喝,喝了又将茶盖仰放碗上,不用开钱,这叫“喝过龙茶”,亦是那时无钱人或少数饮茶癖瘾者蹭茶喝的一种方式,为茶馆人家允许,并成为茶馆中的一种习俗。

清末、民国时期,发源于四川的哥老会组织(民间称袍哥)很快影响整个西南地区,凤冈也不例外。茶馆,则是袍哥人家最爱出入的社会空间和议事场所。甚至有的茶馆,还是袍哥人家的码头或公口。常年跑江湖的人,多半也喜欢泡在茶馆里。好多茶馆与客栈连在一起,所以茶馆不仅是他们歇脚的驿站,也是他们发布和获取各种江湖消息的“情报站”。在茶馆,袍哥人家和各类江湖中人,也往往借用摆茶碗阵来解决一些江湖事,茶碗阵的摆法有很多种,如,单鞭阵:用一碗一壶,是紧急情况下的求助阵。袍哥提一小茶壶,用壶嘴对着茶碗,表示有事相求。管事上前,如将茶碗里的茶喝了,表示能帮上忙,如将茶碗里的茶水倒掉,重新掺上茶喝了,则表示无能为力,帮不上忙,请另寻高明;又如,双龙阵:用两套盖碗。袍哥造访,先是正襟危坐(跷二郎腿为不敬),然后将茶盖平放碗前,表示平常造访,等人一叙。如茶盖斜插茶托上,表示拜访和等人,有事相商。堂倌见状,立即禀报管事。管事到来,堂倌另放一套盖碗,将两碗茶都满上。如管事将两碗茶相对而放,此为仁义阵,又叫双龙阵。管事吟诵“双龙戏水喜洋洋,好比韩信访张良”。袍哥则答:“今日兄弟来相会,先饮此茶作商量”。然后两人各喝一口茶,如管事将两茶盖合拢放在同一茶碗里,表示能够合作,如事情谈妥,则表示合作愉快。袍哥人家还有摆桃园阵四平八稳阵梅花阵六顺阵七星阵等,分别用相应数量的盖碗,以解决不同的江湖事情。

凤冈龙泉茶馆喝茶用的盖碗 

那时的龙泉老茶馆,不仅是袍哥人家的社会活动大舞台,也是政客显要、兵爷客商和社会各界民众的重要商务活动和议事堂所。大事、小事、生意事,皮绊、纠纷、扯皮事,都能以喝茶、摆茶碗阵等方式在茶馆里解决。比如,亲朋族间有什么大事小务,要约到茶馆里去商议,商人间有生意要洽谈或者生意做成了,也要到茶馆去喝碗茶来办交接或庆贺。如有纠纷发生,双方也常约到茶馆里去“评理”,由当地有势有望的“舵爷”来“断案”。

舵爷,即当时民间维持市场秩序的老大,或是帮会头目,又称码头大爷。俗话说“当家三爷、管事五爷”,“舵爷”在当时生意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出入茶馆的常客和座上宾。在凤冈,就流传着一起“舵爷”茶馆断案的真实故事。

话说民国晚期,凤冈县城剃头行业,除有固定门店外,赶场天还有临时的剃头摊子,这类摊子多在学坝巷、王家巷、龙井巷等几个巷子口。剃头匠不只是理发,还要兼做掏耳朵、捶背、按肩颈等活。

有个赶场天,一位乡下妇女带着小孩来到剃头匠摊子,找剃头匠某甲(因故事涉及真人真事,故以某甲某乙代称),说娃儿把豆子塞到耳朵里去了,问要多少钱才能把豆子掏出来,某甲说要两块大洋。那妇女嫌贵了,就去找到剃头匠某乙,某乙说只要一块大洋就行。就这样,剃头匠某乙收了一块大洋,把小孩耳朵里的豆子掏了出来。结果,这事让剃头匠某甲很是恼火,认为某乙破坏了行规,一状告到了“舵爷”那里去。

舵爷接到告状,派手下跑腿找到剃头匠某乙,说收了摊子后舵爷喊你去茶馆吃茶。一听此话,剃头匠某乙就心知肚明,自已破坏行规之事告到舵爷那去了,舵爷是得罪不起的。收了摊子,剃头匠某乙乖乖地到了茶馆,见舵爷带着手下,还有剃头匠某甲和同行业的几人,已在那里等候。剃头匠某甲对某乙说:“掏耳朵行价就是两块钱,如你收两块钱接了掏耳朵活,我也没二话可讲,偏你只收一块钱,破了行规还抢了我的生意,今天来茶馆吃茶,请舵爷评理”。舵爷开门见山对某乙说:“你坏了行规,先把一块大洋退出来,再向同行人赔不是,今天的茶钱由你结账,这事就算了结啦,今后不可再犯”。如此,一顿茶席,了结一桩纠纷。这看似简单武断的茶馆断案,却折射出当年茶馆与江湖里的水深水浅。



留住乡愁念茶馆


临街门面木瓦房,三合地坪小院墙。竹椅茶几老木凳,茶壶盖碗荡茶香”。每天茶馆一开门,叫茶声和吆喝声便在那茶桌间来回飘飞。茶馆家,多孔灶烧水,长嘴壶冲茶,喜迎八方客;茶馆中,茶气蒸腾,茶香缭绕,茶韵悦心,评书弹唱此起彼落;茶客们,捧着盖碗茶,含着土烟杆,蒲扇摇,脑袋晃,吹牛闲谈嗑瓜子,悠哉游哉,惬意悠然。”老茶馆寻踪之路一路行来,那龙泉老茶馆中的场景不时浮现心头。 这场景,是八十八岁高龄的干国禄老先生,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更是无数个像严易荣、李培文、汤继忠等老龙泉人心里,声声呼唤的乡愁。

龙泉老茶馆,从悠远的岁月深处走来,在清末至民国中后期兴盛繁荣,并形成兼容各方又独具特色的龙泉老茶馆文化;再从民国走进解放初期,又一路坚守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随着最后一家老茶馆——汤家茶馆的歇业,便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曾经在龙泉老茶馆的引领下,凤冈场镇街市的老茶馆也曾遍地开花,这些老馆大多支撑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逐渐消失。

龙井水凤冈茶,把茶馆、茶客牢牢地黏在一起,也把凤冈人的乡愁记忆深深地印刻在老茶馆的记忆里。这一段茶馆行路,是凤冈茶业发展史上的一个篇章,也是凤冈茶文化交融发展路上的一段历史见证,它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呼应了唐代《茶经》“茶,黔中生思州、播州、夷州…往往得之,其味极佳”的历史记载,也以一种无可争辩的方式,佐证了“龙泉水之甘冽,取以烹茶味甚佳”的真实过往。

注:本文根据走访干国禄、严易荣、李培文、汤继忠、汤全忠、杨秀瑶等几位龙泉老茶馆见证人和查阅相关资料整理。

参考资料:

明《黔记》,郭子章著。

清康熙《龙泉县志》,张其文草撰。

清乾隆《四库全库● 贵州通志卷》。

1984年《凤冈文史资料●第二辑》

1994年《凤冈县志》。

2003年 《凤冈史略》,干国禄著。

2008年《凤冈历史文化系列丛书● 汤天生作品集》, 汤继忠著。

1992年《近代中国帮会内幕》,徐俊元主编。

1999年《共进盖碗茶》,欧定敬著。



作者/汤权 秦智芬

编辑/白小萍

编审/蒋照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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